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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8章 蠡臺除夕相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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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燕建熙二年歲暮, 慕容垂得苻堅傳以密信,鮮卑族暗藏於兗州境內的探子竟被悉數剿殺,據消息來報, 領頭的紫面少年身上佩戴著陳郡謝氏的徽章, 而這一切起因正是由於彭城邸舍一事被謝玄揭穿。

慕容垂眼中的始作俑者正被他軟禁在蠡臺府邸中。

縱然苻堅表達了想要與前燕聯手共同伐晉的誠意,然而慕容垂卻有別的打算,因此謝玄發現陳子衿並不在慕容垂府邸上的時候,本欲離開, 卻被“挽留”了。

慕容垂沒有想到,謝玄竟然真的敢只身前來,縱然兩人身處不同陣營, 但是他心中不免對這位少年郎君頗為欣賞,他不禁回憶起自己十八歲的時候,那時他正與慕容恪一同攻下紫蒙川, 徹底擊垮宇文氏一族。

一眨眼, 竟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,不會永遠是少年, 但永遠都有少年, 這般芝蘭玉樹的少年, 為何沒有生在他們燕國呢?

“你效忠的朝廷,絲毫不顧及你的性命, 明知道你在我的府邸中, 卻還是屢屢與燕軍摩擦。”縱然眼前清冷的少年見他進來了之後, 依舊沒有任何反應,慕容垂還是將今日得到的消息與他分享。

他頓了頓, 反問道:“不過一時大意丟了洛陽,桓溫覺得我還會把野王再讓給他嗎?”

門外的婢女低聲說道:“吳王, 外面有一女子,說前來找她夫君。”

謝玄的表情終於有些動容。

慕容垂點點頭:“府上男賓眾多,她可有說夫君姓名?”

婢女頷首答道:“她說,她是謝郎君家的大娘子。”

“將她請到後院廂房內稍作休息吧。”慕容垂揮揮手,婢女便退下了。

他轉頭去看謝玄的臉色,忽然笑著說:“看來苻堅傳來的消息有誤,你家娘子不僅好好地活在世上,還能來此處尋你。”

謝玄不與他彎彎繞繞,直接開口道:“我要見她。”

看來這位謝小郎,雖然刀槍不懼,油鹽不進,然而也是有弱點的。

“那我們談談?”慕容垂也絲毫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,“我知曉你乃是世家貴公子出生,不願背負通敵叛國的惡名,我也退一步,洛陽還我,我放了你們夫婦二人。”

“昔日的吳王身負戰神威名,今日居然會行此等裹挾的招數。”謝玄冷冷地回了句,“就算此刻我答應你,但洛陽全都是桓溫的人馬,他連朝廷的命令都可以不從,又豈會聽我的話呢?”

三年前,燕國遷都鄴城,當時的國君慕容儁有著滅秦晉一統天下的豪言壯語,每戶僅留一丁,其餘適齡男兒,全都招至軍中,湊了一百五十萬大軍準備南下,可惜運勢不佳,剛剛清點完軍隊之後,慕容儁就駕崩了,之後就是燕國內部的宮廷禍亂。

根基不穩,又加上四處征戰,燕國也受戰亂影響,國力漸顯疲軟之態,否則也不會丟了洛陽,退至野王。

苻堅想要與他聯手,然而他豈會看不出這是與虎謀皮的交易,若是真順了他的意思,燕秦兩國聯手伐晉,等到事成之後,燕秦兩國必然還會有一場惡戰,然而若是燕晉聯手共同伐秦,等到他休整兵力之後,晉軍必然不是燕軍的對手。

晉朝內部本就矛盾重重,此時聯合弱的,做掉強的,那麽最終剩下的強者,只有他了。

謝玄的態度堅決,慕容垂心中已然不悅,然而他此刻卻沒有將這些情緒顯露在臉上,冷靜地反問道:“那就是沒得談了?”

“我奉朝廷之命,得一眾門閥士族允諾,前來與你和談,雙方休戰三年。”謝玄悠然開口,“古來就有兩國交戰不斬來使,吳王可不能只和秦王學那些下三濫的招數,也該和他一道學學漢家禮儀文化。”

一番言辭,已頗有羞辱之意,慕容垂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。

縱然他有戰神威名,然而燕軍不久前剛剛與呂護交戰,尚需休整,此刻桓溫軍隊勢如破竹,貿然交戰勝算並不大,他不得不暫時妥協。

慕容垂說道:“我放你出去見桓溫,等到他退兵回洛陽之後,我會再把你夫人送回府上。”

“你先讓我見她,明日我答覆你。”謝玄依舊不肯妥協。

慕容垂咬著牙,沖著門外喊道:“將謝夫人帶到謝郎君房中。”

他隨即大步往外走,口中說道:“明日卯時,我在前廳等你!”

***

陳子衿推開門的時候,謝玄正端坐在茶幾邊作畫。

“衿衿來了。”他微微一笑,繼續作畫,仿佛不是身處慕容垂的府邸,而是仍與她在北固山莊園內。

慕容垂既然能夠將本國細作暗藏彭城邸舍中,自然十分善於竊聽情報,謝玄深知外面必然有慕容垂的人在聽他們的對話,縱然心中對陳子衿的思念如泉湧,此刻也只能握緊手中的畫筆,暫且克制了下來。

自京口一別已有月餘,他又清減了幾分,竟然又與從前初識時候的身影重疊。

陳子衿覺得喉嚨口哽咽,她走到他身邊,伸手環上他的腰,將臉埋首在他胸口,努力克制自己不讓眼淚流出來。

“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?這樣的日子不回家,你想在外面幹什麽呢?”陳子衿的聲音悶悶的,帶著顫抖,她有千言萬語想要對他訴說,然而此刻接收到了他眼神的示意,只得閑話家常。

謝玄這才反應過來:“今日是除夕,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。”

他又說道:“如今我們客居他人府上,我也沒有給你準備新年禮物,不如這幅畫就贈與你吧?”

說著謝玄握著她的手,在紙上又畫了兩只小兔子。

陳子衿問道:“為何這兩只兔子不在一處了?”

謝玄指了指畫中:“一只小兔子躲在竹林中看另外一只,看看它有沒有趁自己不在的時候,偷偷去釣魚。”

陳子衿擡頭看他,故意惹他生氣:“不僅偷偷去釣了,還養了一池。”

“你敢。”他放下筆,攫住了她的腰肢,往自己身側拉扯,重新觸碰到那柔軟溫熱的唇,原本克制的情緒盡數迸發。

一開始只想淺嘗輒止,沒想到竟然一發不可收拾。

入夜之後,兩人墨色的長發散落一處,謝玄取了兩人的頭發,松松垮垮地扣在了一處把玩,就如同成親那晚一樣。

“衿衿,我很想你。”

他將人摟在懷中時,才覺得她也瘦了許多,心中泛起一絲愧疚,似乎與他成親之後,她就一直在各種危機的漩渦中輪轉。

“我們什麽時候能夠回去?”她問道,隨即壓低了嗓音,“桓溫這次帶的人不多,大軍還在洛陽,他說,若是慕容垂不肯放你,年後就要率兵強攻。”

謝玄冷冷一笑:“他一心征戰,若是我與慕容垂和談成功,休戰三年,哪裏還有他立威名的機會呢?”

“難怪,他竟然如此好心,一路帶著我前來,我還在想,如今他在朝中孤立無援,王謝兩家不與他來往,其他名門望族也對他多有不屑,也許是他想要借此機會賣給陳郡謝氏一個人情,好讓朝廷繼續增援,支持他的北伐大業。”

謝玄搖搖頭:“強攻的話,只會激怒慕容垂,不論勝敗,你我都是性命難保。”

“可是,他已經放出話來,若是慕容垂放了你,他就不會攻城。若是出爾反爾,世人會怎麽看待他?”

看著陳子衿的臉龐,謝玄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:“你莫非沒有聽過他那句話,‘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,亦當遺臭萬年。’”

陳子衿難以置信:“他居然……難道,他絲毫不在乎世人眼光了嗎?”

兩人均是沈默,心中都十分清楚,桓溫不過是用謝玄做個幌子,想要逼一逼慕容垂,得回洛陽已經不能夠滿足他,他還想要野王。

若是慕容垂憤怒之下順手殺了謝玄與陳子衿,謝安必然也會視慕容垂為仇敵,謝家沒有足夠的軍權,到了那個時候,謝安就不得不站到他的陣營,支持他繼續北伐。

“明日我會讓慕容垂簽下休戰書,然後送你出城。”謝玄伸手撫摸著她柔軟的臉龐,“衿衿,無論發生什麽事,都要把休戰書帶給叔父,你能做到嗎?”

陳子衿睡意全無,她不安地看著他:“要走一起走。”

“慕容垂不會輕易放走我的,他必須要見到桓溫退兵。”

“我覺得這樣不行。”陳子衿搖頭,“縱然把休戰書帶回建康,也不能威懾桓溫,將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,何況,他本就不把這個君放在眼中。你沒有必要,為了他以身涉險。”

他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,溫柔地替她撫去耳邊的發絲:“我不是為了他,各國百姓都被連年的征戰搞得疲憊不堪,你見到的劉牢之、何謙、劉軌,還有數以萬計你沒有見到的人,他們無家可歸,成為流民,國家需要休整,百姓需要頤養。”

“所以,將休戰書帶回建康,叔父才智舉世無雙,他自然知道如何制約桓溫,別給桓溫機會去蒙蔽世人的雙眼,他接連北伐不是為了收覆故土,而是為了自己的野心與目的。”

他的語氣堅定而又決絕,陳子衿的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流:“不、不行,你帶著休戰書回去,我留在這裏,慕容垂知道我在他手上,你一定會想辦法將我帶回去的。”

他替她抹去眼角的淚珠。

“我不會再讓你陷入危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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